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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CP:BJ無差

 

【借火】 

 

借一口你的呼吸,短暫地圓個念想。

 

 

那是橫山23歲前的事。

彼時剛成年的小孩學會抽菸──其實成年前就學會了,只是偷偷摸摸躲著抽,到了合法年齡便光明正大──跟幾個工作人員窩在建築物不起眼角落,背靠牆縮著腳蹲在地上,周圍是站著的大人們,手指夾著菸將他團團圍住,似遮掩似同流合汙,圓陣中央升起裊裊白煙。

橫山從旁邊經過,從錯落的間隙中瞧見白色背心下延伸而出的精瘦臂膀,盡頭的骨感手指夾著菸,正朝嘴邊送去,錦戶看見橫山盯著他,鵝絨般的長睫輕眨,拋了一個媚眼過來。

橫山心裡皺眉,面無表情收回視線,腳步沒有停踏進唱片公司後門,同時犄角旮旯的錦戶就著橫山的背影呼出一大口煙。

錄完歌,錦戶從錄音間走出來,對門的牆邊站著橫山,一副等了他許久的樣子。

年長三歲的人攫住他的目光,像極了他兄長在他做錯事時準備揍人的表情。錦戶撇下嘴角,逕自離開。

橫山不緊不慢的跟上,低聲說別再抽了,低沉的聲線像法國號的泛音,柔和渾厚的穿過耳膜,錦戶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小型犬,突然爆發,狺狺吠叫:「少管我!」

「你要唱歌呢。」

橫山沒被嚇著,在他眼裡錦戶就是小孩子,齜牙咧嘴的威嚇沒有殺傷力,依舊跟在身後溫聲勸說。

「跟你沒關係。」

「你還年輕、」

「橫山くん不也抽嗎!」錦戶頂撞了一句。

「這是兩回事。」橫山有些無奈。

「哪裡,你也年輕,你也不該抽。」

錦戶邁開腳步甩掉橫山,擺脫對方的說教,沒聽見後方橫山嘆息:「我的聲音哪能跟你比啊……」 無人接收的句子如輕煙般消散在空氣中。

 

 

白色煙霧模糊了夜景,錦戶站在頂樓女兒牆邊,忿忿地把菸灰往外彈,點點絳紅還未落地便被晚風截走。

大倉背靠牆,看見他洩憤似的行為,隨口問:「誰惹你了?」

「還能有誰。」錦戶將下巴和腋下擱在牆上,一雙胳臂懸在空中晃悠,任地面的車流和燈光軌跡擅自地映入眼裡。

「喔。」大倉其實不知道是誰,心不在焉的回應,腦袋想的是明天早餐要吃什麼。

菸屁股在齒間輾磨,將尼古丁深深吸入支氣管裡,填充肺泡,留下焦油,與多得無處排解的內容物交換,將未能明言的眷戀用別種形式晦澀吐出。

錦戶想起白天橫山看他的眼神,彷彿早已看穿他抽菸的背後含意,勸他戒菸不過是委婉地掐斷生長錯處的幼苗。

青春期懵懵懂懂的模仿,某次瞧見橫山吞雲吐霧的表情,瞇著眼嘟起嘴唇宛若等待親吻,驀然明白活得越來越像對方,只因那些都是自己喜歡的樣子。

可橫山殘酷,連彆腳的模仿都不允許。

用力把菸摁熄,喚了發呆的大倉,「走了。」

大倉跟著走了幾步退回原位,撿起留在牆頭的菸蒂,「小亮,不要亂丟垃圾。」

主人都不要的情緒殘渣被大倉拾起,交到錦戶手裡,似乎在說這才是它應該留下的位置。

錦戶皺眉接住失去溫度的憧憬,神色不豫,經過樓梯口的垃圾桶時,老實地將菸蒂拋進去。

 

 

一節菸灰隨風而逝。

和輕浮的髮色相反,骨子裡刻著嚴謹的橫山通常是第一個到工作現場的,習慣掐著時間點來的錦戶不曾遇到落單的橫山。這天他難得沒有睡回籠覺,打開休息室的門時,裡面只有橫山一個人。

橫山沒有規矩地坐在緊鄰窗戶的梳妝台桌面上,背靠鏡子,一腳踩在窗沿,一腳懸空晃蕩,支在膝上手夾著菸,白煙從大開的窗戶飄出去。對方放鬆地看著下方防火巷喧鬧的孩童,聽見錦戶進來只是回頭瞄了一眼。

窗外照入的陽光將橫山鍍成半透明的樣子,光線透析金髮和白皮膚,輪廓模模糊糊地發光,恍然間錦戶以為自己看見的是玻璃做的雕像,唯有手裡繚繞的煙霧帶來一絲活人氣息。

錦戶從菸盒底部敲出一根菸啣在嘴裡,走近梳妝台,雙手撐在鏡子上將橫山困在懷裡,上半身欺向前,視線由下而上,緩緩揚起的睫毛像初綻的嬌花,用幾乎挨進對方脖頸的姿態,仰著臉將鼻息呼入超越禮貌範圍的距離,菸隨唇瓣開合一抖一抖──「借個火?」

橫山垂眸,表情不變,凝視錦戶逐漸侵占他的私人領域,一動也不動的姿態盡是縱容。

又白又長的菸捲夾在細瘦的手指裡一起貼到唇上,排列整齊的下排牙齒一閃而逝,小小的皓齒讓錦戶口渴,豐潤的雙唇閉合,橫山偏頭吸氣,灰白菸頭驀地燒紅,金澄火光像求偶的螢火蟲,錦戶迎上,與對方同時吸吐。

氣息交換,第二隻螢火蟲亮起,隨呼吸明明滅滅,曖昧地傳遞訊號。

橫山仰頭呼出一大團廢氣,錦戶呼出一口真心,混著他的氣味,輕輕拍在近在咫尺的面容上。橫山終於找回害羞和常識,笑著將錦戶推開,「太近了。」

脫離刻意營造的親密氛圍時又補了一句,「戒菸吧。」

錦戶沒有聽話,橫山也不再提起,他以為這代表默認和放縱。

後來橫山毅然戒菸,他突然感到有些委屈。

 

 

錦戶久違地看見橫山抽菸的樣子,電視裡的他身穿黑西裝慵懶的靠在暗巷雜物堆中,畫面裡最亮的是瑩白的面龐和手掌,以及一點紅的菸頭。

菸和橫山的組合如十年前一樣令人心神蕩漾,菸捲在白皙的指間流轉,骨感的手指動作靈巧,彷彿有獨立的自我意識,每根肌肉拉扯時都在盡情展現最好的姿態。

說不清內心混亂的感覺是什麼,大概是菸抽多了,黏稠的廢棄物和未排解的情感糾纏在一塊,早已失去原本的面貌,也失去戒菸的理由。

不過當橫山直接把菸送進演對手戲大叔的嘴裡時,他還是有點嫉妒的。曾經渴望但從未擁有的待遇,透過演技輕而易舉的給出,如果是他一定不會乖乖用嘴接下──反客為主,抓住那隻手,輕輕揉捏指尖,讓它們和主人一起變紅。

 

 

錄影空檔錦戶到電視台的吸菸室抽菸,自從知道橫山因為支氣管問題戒菸後,他就不在大家共同使用的休息室抽菸了。

室內狹小,只放了兩張高腳圓桌供人放置隨身物品,不過窗戶很大,高樓層外沒有遮蔽物,拉開百葉窗簾就很明亮,沒有其他人時待起來很舒適。

橫山從便利商店買完東西回來時路過這裡,玻璃做的門讓人一覽無遺,他走過頭幾步又退回來,錦戶上半身沒骨頭似的前傾,手肘支在桌面上,望著窗外的晴朗出神,嘴裡的菸灰搖搖欲墜。

十幾年前第一次看錦戶抽菸時,他人窩在建築物的陰暗夾縫間,像知道自己做錯事一樣蹲成小小一團,只有雙眸挑釁地望向他,充滿澄澈的叛逆。

如今已不是藉由違反規矩尋求刺激和關心的年齡了,不管身處何處都能坦然的汲取尼古丁,張口,點菸,吸氣,如生存本能般不須經由神經反射。此時叫他戒菸,大概只會得到一張困惑迷茫的表情吧,而他也早就沒有勸他戒菸的理由。

橫山腳步一轉進入吸菸室,錦戶回頭,過長的菸灰終於抵抗不了地心引力墜落。

他伸手拿起桌面上的菸盒時錦戶面露訝異,盒面的焦油和尼古丁標示都是市面上最低的,橫山敲出一根含在齒間,手掌按在錦戶肩上將他推直,彎腰接近。

「借個火。」

眼前的菸頭依然是緩緩燃燒的灰白,橫山抬起眼皮,發現錦戶呆愣的看著他,用食指輕點對方下巴提醒,錦戶回神,反應過大差點把菸弄掉,慌慌張張地用手夾住,猛地深吸一口氣。

「呃、咳!」

老菸槍被老朋友背叛,劇烈咳嗽幾乎要把肺裡殘存的混沌吐出。

橫山呼出第一口煙霧,全身透著無奈。

「橫、橫山く唔嗯、咳咳咳!」

「慢點說話。」

拍拍錦戶的背脊幫他順氣,好不容易能說話時,一雙眼睛淚汪汪的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橫山把他弄哭了。

「橫山くん為什麼抽菸啊?」

「嗯?」邊吸菸邊漫不經心的回應,上揚的語尾聽起來像同情錦戶為了這種無聊問題嗆到,抵不住對方狂熱的神情,橫山吐氣,撒了一個無傷大雅的謊,「角色塑造。」

「啊?」

「不是你問為什麼的嗎?」

「蛤?喔。」

錦戶不是滋味的想起前陣子在電視上,看到飾演刑警的橫山在暗巷和線人見面的場景。被那雙手服侍著抽菸,接著還會有人用近得像接吻般的距離借火嗎?

橫山站到窗前,一手插在口袋裡姿態隨意,呵出一個又一個煙圈消磨香菸,日光穿透他的髮梢和輪廓,因為是橫山,即便是黑髮也擁有透明本質,眼前景象和過去重合又完全不同,褪去銳利光芒後,顯現暗處無邊無際的溫柔。

本人就在眼前,錦戶卻莫名感覺懷念,肺泡裡的殘渣曾是戀慕那人帶來的產物,如今戀慕不在,黏稠的焦油早已分不清哪些是當時情感的證明。錦戶望著橫山發呆,手裡的那根不知何時燃至濾嘴熄滅了。

「發什麼呆,走了。」

大概是錦戶的樣子太傻,橫山久違的揉亂他的頭髮。

心頭一熱,錦戶什麼也沒想就跟著橫山的步伐離開。菸盒靜置在桌面上,被主人遺忘。

 

 

──借一口你的呼吸,短暫地彌補遺憾。

 

— END —

 


錦戶事後看遍橫山演的刑警劇和黑道電影,都找不到所謂角色塑造的畫面,覺得困惑,但不敢問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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